雷诺曼牌局|云翳(一)

「雷诺曼牌局」
19年前的死亡真相
19年后的待解牌局
01周一,晴。迄今为止,厉云深的心中还是残余着关于月亮牌的疑惑。他大咧咧的将整个身子放松在身下的座椅上,曲着一条长腿,问此时正在翻阅书籍的宋连城:“宋冰块,你说秦歌为什么要故意将他的过去袒露给我们呢?”宋连城将拿起的书籍放下,推至到厉云深的眼前。那里,恰巧是有关雷诺曼纸牌五张牌局的知识点。“一副牌局中,最关键的是一张主牌。”宋连城摊开一张白纸,取出一支黑色钢笔,在其上勾勾画画了起来。他将左手食指尖摸索着高挺鼻尖,“已经出现的是:儿童牌、鲜花牌、蛇牌、以及一张月亮牌。”宋连城接着又分析道:“每张牌的背后又相应的产生了死者。儿童牌的死者是秦瑾芝、鲜花牌的死者是沈夏晚……”“等一下,鲜花牌的死者为什么不是唐季礼呢?他不才是那个被杀死的人吗?”对于宋连城的推测,厉云深突兀的打断道。“因为被雷诺曼牌选中的,都是献祭者,他们最后只能是死于自杀。不能借助他人之手的自杀。”宋连城抬头,安静的解释道。“因为秦歌永远都是令那些将死之人,亲手沾染上了鲜血。”讲述完后,宋连城停顿了一会,他才又说道:“蛇牌的死者是,宋明。”在宋连城亲口说出他父亲的名字时,厉云深的目光幽深的注视着宋连城。缓了一阵,宋连城继续说道:“下一张月亮牌的死者是上官月。”明明,此时的宋连城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语调,但是厉云深还是从他的吐字中,感受到了一丝带着伤痛的痕迹。被留下的,终是难以释怀。看着白纸上勾写出的牌面和人名,一时间,宋连城陷入了沉思。他低语道:“牌与牌之间,势必带着必然的联系。那么,他们相互的连接点是什么呢?”很快,宋连城将秦歌二字,填充在了中间的一格方块中。他,是他们中所有人的连接点,而那些死者们,又都参与了属于秦歌的过去。如果,是牌局本身的方位?第一张孩子牌是代表着过去,位置是在左首第一张,而秦瑾芝的案件,也对应着发生的第一起死亡事件。第二张,鲜花牌。在属于五张牌局的空位处,宋连城微滞了墨笔。“或者,是死者死亡时所处的方位?”专注思考的宋连城又再想到了一个可能。因为通过对雷诺曼纸牌的研究后,宋连城发现了牌阵的另外一个知识点。大脑中,飞速的闪现了四名死者最后死亡的地点,最后发现,各自间是贯穿不到一个中心点的。那么,大体是可以排除方位的这个猜测。不对!除了案件发生的先后外,最应该考虑到的,仍旧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键点:秦歌!鲜花牌是秦歌的映照,月亮牌是他们的根源,蛇牌是他们的结果?!与思绪同步进行的,宋连城快速的将一开始填在最左侧的孩童牌划去,换上了蛇牌。最后,宋连城将结果依次填写入内。从左至右是蛇牌和孩童牌、从上至下是月亮牌和鲜花牌。童殇是属于结果。蛇的占有是因。而它们中间,留下了一片空白。最后,还剩一张最关键的主牌。宋连城抬头,看着厉云深深邃的说道:“这副牌局,准确来说,是秦歌的人生。”“他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只属于他的答案。”02闻言,厉云深说:“那么,一切或许都说得通了,为什么柳慕说了‘想要’二字。”“嗯。”宋连城点头说道。厉云深重复着他遇见疑难问题时候的习惯,他问:“那么这张主牌会是什么呢?”宋连城的神情专注,他想起了之前在秦歌那双琥珀色眼神中看到的挣扎和忧伤。宋连城说:“也许是,选择。”“选择?”厉云深重复着宋连城的话说道。厉云深用手叩击着桌面,发出了“咚咚”的声响。厉云深问:“那么,还是回到一开始的问题,秦歌他,为什么指引着我们去找柳慕,为什么将有关月亮的信息告诉我们?”宋连城的黑亮的瞳仁,撞击到厉云深的眼底深处。经过厉云深方才的发问,宋连城抓到了一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。太简单了!一切的线索与答案,都来得太简单了。他说:“是我太心急了。”Bingo!厉云深打了个响指。“如果一切的真相都是事实的话,那么只能说明——”“秦歌已经迫不及待了。”厉云深说道。从宋连城开始着手调查宋明案件的那刻,秦歌就已经将宋连城拉入了他的牌局之中。一双桃花眼中涌动着晦暗的幽深,厉云深说:“宋冰块你,可能是他的第五张牌。”同一时间,宋连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。他轻抿嘴唇,随即向厉云深递出了个想令对方安心的眼神。“我会小心的。”宋连城说。对面的厉云深面色不郁,他想到了每张雷诺曼牌面背后充斥着鲜血的死亡。厉云深再三嘱托道:“近期,你最好都不要轻易离开我的视线。”看到对方眼底为数不多的认真,宋连城没再有异议,他平静的答应说:“好。”见对方接受了自己的保护与参与,厉云深轻轻呼出一口气,他说:“不要再单独去和秦歌赴约。”宋连城再次说:“好。”适时,门口“咚咚”的出现了敲门声。“进。”门口的赵三宝,抱着一叠宋连城需要的资料进来。“宋法医,你需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。”“好的,谢谢。”宋连城从赵三宝手里接过几件积压的卷宗报告,翻阅了起来。继而,赵三宝的视线从厉云深黑黑的后脑勺,转向了他的正脸,他故作幽怨的说:“老大,最近怎么感觉你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。”厉云深哈哈一打岔,“业务繁忙。”“嗯,那老大你和宋法医忙吧,我就先下去了。”厉云深大手一挥,以作招呼。待赵三宝走后,厉云深用手摩挲着下巴说:“宋冰块,你有没有觉得什么?”宋连城从卷宗中抬头,问道:“什么?”厉云深的眼睛,看着压在资料中的那张手稿,隐约露出了几个写着线索的一角。刚才,赵三宝的眼睛在这上面短暂停留过。当然,这其实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。但问题却出在后来赵三宝的举动上,他用和厉云深的谈话刻意遮掩了他方才的好奇。而且,后面自己刻意用了会引起赵三宝贫嘴的“业务繁忙”、而不是“公务繁忙”四个字。但对方却是一反常态。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。厉云深想了想,还是摇了摇头说:“没什么。”03华灯夜上,远处车水马龙。此时,已入深秋,夜晚的空气中浮荡着几分刺骨的冷凝。一左一右,两道交融在树影中的纤长身影并肩而行。厉云深身着一身松软的黑色毛衣,他垮垮的将手抄在了裤兜处,跟在宋连城身侧,不紧不慢的走着。此时,他们走到了永乐市中较为有名的一条走道。这处位于永乐大学附近,因道路两侧栽植的百年梧桐而得名。这个地方,也曾多次入镜于永乐市电台的各大晚八点档。飞落的梧桐叶散落在树下的行人肩上,或会变成一份夹在书扉内的书签、或会成为男女间爱恋的一个纪念。这时,迎面走来了一群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孩子,她们的脸上,尚且有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,年轻的眼神中,充满着属于花季的朝气。其中一个女孩,径直朝着厉云深走来,脸上轻易的带着一抹羞涩。似乎是受到了同伴的鼓励,她低着头,嗫嘘的说道:“你、你好,我是蓝可儿,是永乐大学的学生,之前一直有在郑记吃馄饨。”憋了好久,女生举着一本印着卡通图案的手帐本说:“请问,你可以为我签个字吗?”厉云深笑容和煦,他接过女生递来的水笔,在白色的纸张上“刷刷”几下勾勒出了厉云深三个字。厉云深说:“老郑那里的馄饨很好吃。”然后迈着长腿,向前方走去。走得远了,还能听到后面女生们欢呼雀跃的声音。“可儿,他就是你说的帅哥,真的是很帅!”“他旁边那个冰山美人也很帅耶!”“……”厉云深幽幽的看向了身旁的宋连城,心想:果真,像宋冰块这样的,应该就是小女生口中的禁欲系男神。等等!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!厉云深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了一句。“嗯?”一旁的宋连城转过身来。厉云深一下子有些心虚,状似自恋的说道:“帅也是一种烦恼。”看着厉云深那双风流的桃花眼,宋连城表示赞同的点头:“嗯。”“?”接下来的一路上,厉云深都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:宋连城刚才,是什么表情?“到了。”宋连城停下脚步,在家门口停住。这还是厉云深第一次知道宋冰块住的地方,房子位于永乐市城南最繁华的中心地段,但难得的是,眼前这座外观简洁的建筑闹中取静,位置绝佳。这时候,厉云深才想到:宋连城的生活基调似乎是一如既往的高水准。宋连城说:“再见。”便站在门口,从里面阖上了大门。厉云深坚挺的鼻子离门只有约莫两厘米,他站在门外,摸着自己的鼻子努了努嘴,自语道:“一般情况,不是应该邀请进去坐坐什么的吗?”对着紧闭的大门,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:“明天见。”在近自己家门的小路上,厉云深总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胶着自己,以警察的敏锐直觉他快速闪身进了阴影处。一个黑色的人影。厉云深快速制服对方问:“谁?”身下是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哎、哎,老大,疼。”04第二天,宋连城一踏入警察局,就看到赵三宝趴伏在办公室上,而他身后的厉云深,正在用肘抵着他的背部来回按揉。此时,警察局一楼甚是空旷。宋连城上楼的脚步微微凝滞,他状似不经意的将手抵住唇边,发出了“咳咳”的声音。“啊,老大,疼。”赵三宝眼睛黑溜溜的,控诉着厉云深猛然间没有控制好的力度。厉云深虚虚的在赵三宝背后拍打了一下,语气不好的说:“谁让你悄不声的出现在我背后了。”突然想起当时被赵三宝拎在手里的一打啤酒,厉云深继续说:“而且,你小子不是一杯就倒,大晚上的找我喝什么酒?”赵三宝转过头来,叨叨说:“就是因为我的酒量不行,这不只能在关系好的人面前喝嘛。”瞧着赵三宝呲牙咧嘴,略带着些讨好的神情,厉云深老神在在的,“说吧,是失恋了还是暗恋失败了?”赵三宝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语气,他认真的说:“我想我妈了。”闻言,厉云深上举的手默默的下垂。他晃了晃神,垂下眼帘说:“第一次,听你提起你的母亲。”赵三宝故作轻松,他说:“我妈,很早就走了,我太久没有想起她了。”“嗯。”厉云深重新将手肘抵在赵三宝的伤处,“我再给你活络下筋骨。”离得近的宋连城也自然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谈话,此时,他的眼神中涌动着莫名的深意。赵三宝他,似乎有些不对劲。但具体哪里不对劲,又不是很说得上来,似乎是一种在他身上的气场变了。对周围环境有些敏锐洞察力的宋连城,想要再确定些什么,他默默的向眼前的二人走近。突然,宋连城的电话响起,“宋法医,永乐大学附近发生了一起新的命案。死者是本市的知名人物,厉氏集团的董事长厉嵘。”宋连城的眼神剧烈的变化,他对着身前的人重复道:“永乐大学附近发生了一起命案,死者是厉氏集团的董事长厉嵘。”伴随对方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,厉云深全身上下顿时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,他恍惚的站立着,对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失去了感知。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,轻轻的抚上了厉云深的肩头,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暖,传递给此时如坠冰窟的厉云深身上。向来冷寂的双瞳中,此时盈满了关怀。厉云深看着宋连城的眼睛,嘶哑的说道:“我挂了他的电话。”死前,厉嵘最后想对厉云深说的。明明昨晚的厉嵘,较之以往是不同的,因为他从不会重复给厉云深打电话,但是昨晚,他却是失常的连打了两通电话。那时,在第二次电话响起的时候,厉云深迟疑的将手按在了绿色接通键的上方,但最后,却因身后诡异的感觉再次放弃。宋连城下意识的抿了下嘴唇,轻柔低缓的声音说:“这是一个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意外。”虽然如此,但是厉云深心中的愧疚与遗憾却仍是未减分毫。此时,背对着所有人的赵三宝,嘴角微微勾勒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,转瞬即逝。05枯黄的梧桐叶,散落一地。厚实的皮靴踩在枯叶上,发出了细微的叶片碎裂的声响,这是属于自然最本真的声音。形色匆匆的人们,沉浸在自己的忙碌的氛围中,无暇分心将注意力停留在一片叶的零落上。脚步声、警笛声,破开了深秋早晨的静谧。一条黄色的警卫线,将案发现场很好的保护了起来。这次带队的是警察局局长蓝寸心,她一脸冷凝的拉起了警卫线,迈步到尸体旁。因此案涉及到了永乐市商界名人的离奇死亡,永乐市政界高层特别下达指令道: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,追查到厉嵘的死亡真相。蓝寸心逡巡一圈后发现,死者死亡的地点刚好是一个视线盲点,无法通过四周的摄像头来捕获到任何有效画面。而且,昨晚的风较大,吹落的黄叶成堆的覆盖在了死者身上,所以也不容易被周围的人发现。此时斑驳的光影下,合抱错落的参天大树将树下的人影遮挡得严严实实,若不走近细看,也是全然看不到这四周藏下的人。本是一块幽清之所,却被无故染上了杀机。根据案发现场得到的线索,蓝寸心快速在心中构画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:若这是一起他杀事件,那么这位犯罪嫌疑人就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。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将繁华地带作为第一凶杀现场的。但是,犯罪嫌疑人当时又是怎么控制住一个拥有自主行为的成年人,令其不惊动周围的行人?因为如果要将一个失去行为能力、并且是本市的知名人物,强行暴露在公共场所的话,那么这个犯罪嫌疑人不是自负,而是真正的愚蠢。所以,可以初步推断的是,死者是自愿来到这里的。而且很大可能,死者与犯罪嫌疑人是相识的。不多时,一阵步履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赶来。见到神情失态的厉云深,蓝寸心走上前,拍了拍厉云深的肩膀说:“虽然你一直没有说过你的家庭情况,但是血缘近亲,还是避嫌的好。”厉云深听懂了蓝寸心的深意,他对着对方微微颔首道:“好,这个案件我不会参与。”随后,他退至了警卫线外,看着同来的宋连城进行动作。宋连城一赶来,便带上了橡胶手套,蹲下身来,细细的查看着尸体:致命伤在腹部,而且是一刀毙命。刀上的血已经变成暗红色,说明死亡时间不算短。他拨转死者的头部,并没有在头部位置摸到任何的硬的肿块,结合身上的衣服整洁,身上也没有发现其他淤痕伤口,说明了死者在死前并没有受到其他物理攻击。死者全身尸僵,有明显的尸斑出现,结合天气温度,初步判断死亡至少有六小时。那么,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的凌晨2点左右。宋连城摘下手套,起身对蓝寸心说:“更进一步的结果,要等尸检之后。”随即,他看了眼站在警戒线外的厉云深,补充道:“如果家属同意的话。”将视线收回,宋连城问:“第一目击者是谁?”一旁穿着警服的同事回答道:“是一名永乐大学的学生,叫做蓝可儿。”“嗯。”06宋连城顺着同事的视线望去,就见一个娇小的女生,立在不远处,正在被同行的一位女警察询问着什么。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鞋面,双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白色帆布包。“你不要紧张,我们就是按正常的流程。你只要把你知道和看到的告诉我们就好。”寻着温柔的声音,蓝可儿微微抬头看了眼和蔼的警察姐姐,轻轻的点了点头。“当时,你是怎么发现这具尸体的?”蓝可儿抱住了手里的一本手帐本说:“当时,我是心血来潮的想要制作一枚书签,于是就走到了梧桐过道的后面,在挑选树叶的时候,发现远处有一双黑色的皮鞋。”“走近看,发现了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掌,他的全身,基本上都被落叶覆盖住了。所以才在一开始,并没有发现。”女警察飞快的在白色纸张上记录着,她问:“心血来潮?”女孩的脸色陡然飞红,她嗫嘘着说:“嗯,我想为我一直心仪的男神制作一份礼物的,昨天夜里我回想到了梧桐叶落在他肩上的场景,感觉十分唯美,所以今天才会一大早来这里找那片最独特的树叶。”看到此时女生一副迷妹的表情,女警察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,她想:她大概是对男色的力量一无所知。“你记得当时是否有看到可疑人影?”蓝可儿摇了摇头说:“没有,因为是周六,而且时间也比较早,所以当时这边的人很少。”“你记得当时你发现尸体的时间吗?”“是7:15。”蓝可儿没有犹豫的说道。“发现异样后,我没敢进一步上前,很快就报了警,当时我的手机显示是7:15。”女警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她合上了手中的一本记事本,对蓝可儿说道:“如果案件需要,希望你随时配合。”蓝可儿点点头说:“嗯。”突然蓝可儿说:“我已经听说死的那个人就是厉先生。”厉嵘的这张脸,时常会登上永乐市的各大新闻头条,认识也不奇怪。因着警察的职业习惯,询问人还是追问了一句:“你认识他?”蓝可儿的语气中,染上了一丝惋惜,她说:“据说厉先生因过世的夫人的缘故,资助了不少永乐大学美术院系的学生。上次校庆我还有幸近距离见过他,只是没想到这次……”女警察略一凝神,她突然意识到:或许,这个案发地点,并不是随机的。那么,永乐大学的美术系,或许是第一个切入点。日光下,宋连城看着蓝可儿的那张脸,陷入了昨天的回忆。那是昨天向厉云深要签名的那个女学生,目光所及处,蓝可儿抱着的那本本子,正是昨天她递给厉云深要签名的那本手账本。昨晚,厉云深和自己告别时候的时间是晚上21:20。宋连城的目光,又再次追上了那道挺立的人影。站在警戒线外的他,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父亲的遗体,此时,厉云深的眼睛沉黑,令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所思所想。周身孤寂的气息,却是那般的深重。07熟悉的审讯室,不同的是,这一次,厉云深第一次以一个被害人家属的身份。对面的蓝寸心,惯常的穿着一身深色的警察制服,衣服上的警辉透着令人生畏的庄严感。蓝寸心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递给厉云深,她的眸光中,带着属于长辈的关怀,“云深,你一直是我最优秀的徒弟。”当年厉云深警校毕业,他选择回到了自己生长的故乡,永乐市。那一天,他第一眼瞅见了雷厉风行的蓝寸心,专注于案件本身的她,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。他在她的身上,看到了曾在宋叔叔身上感知到的光明,同样的,为有需要的人奋不顾身。年幼的他曾经在母亲怀里,看着那双带着太阳温暖的大手抚过头顶,宋明笑着说:“叔叔在警察局上班,是一名法医。”后来,蓝寸心在那一批学生中挑中了厉云深作为自己的助手,也是她,手把手的教会了厉云深,何为真正的警察。真正的警察无关于出身,更无关乎性别,他们全力做的,是将磊磊的正义,播散在能被光照射到的每一个角落。许久,厉云深喊出了多年来未曾喊出口的称谓:“师傅。”自从蓝寸心当成了警察局长开始,厉云深便一直尊敬对方为“蓝局”。多了几分敬意,少了几分亲和。待厉云深的情绪渐渐平复后,蓝寸心一副进入正题的模样:“下面,我们将进入到正式的程序流程。”“嗯。”此时,厉云深知道为什么是蓝寸心亲自来审讯自己,因为整个警局,除了她之外,其他人都有可能被自己的反侦查手段给欺骗。所以,蓝寸心才会在一开始就说:“你是我最优秀的徒弟。”这也是她告诉他,他们本次交流的原因。在刑事案件中,每一个想不到的可能都将成为可能。答案,势必是在最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。蓝寸心问:“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如何?”“从我母亲去世之后,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就一直不是很好。事发大概四小时前,他曾经给我打过电话,但是我拒绝了接听……”对话中,厉云深都尽量用最简短的话,简述着尽量多的有效信息“对于你父亲一直以来资助永乐大学美术院系的事情,你是否知情?”厉云深摇了摇头说:“我从不参与任何与厉氏相关的经营以及慈善事务。”“据调查了解,因为你的母亲是该校美术院系的学生,所以你父亲多年来才会致力于该校的公益项目。”见对方沉默,蓝寸心缓了一阵说:“案发地点选在了永乐大学有名的梧桐道上,这或许不是偶然。”厉云深端起手边的白开水,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。放下水杯,他说道:“因为,他背叛了我的母亲。”……谈话结束,蓝寸心说:“在本案结束前,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。”桌上的白开水早已冷却多时,此时透着比体温还要寒冷的温度。厉云深张了张口想说什么,但最后他只说了声,“好。”08宋连城将一枝白色花朵置于棺木旁。转过身来,他静静地迈步进了一片背光的角落中,他微微抬首,眸光专注的看着此时一袭黑衣的厉云深。此时的他,较之以往是迥然不同的。宋连城不由的回忆到:他见到很多厉云深的不同面,嬉笑打闹的他、冷静睿智的他、温暖和煦的他、甚至是带着孩子气的他……但是宋连城此时,第一次见到身为财团继承人的他,仅仅是两天时间,厉云深刀削斧刻的一张脸上,笼罩着一层淡淡的、属于上位者的气场。这般,他曾在秦歌身上能够轻易感受到的气息。短短几天,那个曾经的警察队长厉云深,在父亲身亡后,正在被迫着快速成长,那个被他选择丢弃的贵公子,也正在回归他过去的成长轨迹。一个熟悉的身影,出现在了灵堂门口。这个男人,是宋连城曾经在秦瑾芝丧礼上见过的,宋连城看着他,慢慢的踱步至厉云深的身前。齐凌说:“节哀。”曾经的那些过往,无论是相亲过的、还是相互忌惮、争锋相对过的,如今,随着当事人的远去,都化作一阵过眼云烟。厉云深朝对方致意,说道:“谢谢。”齐凌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,眼中悄然升腾起了青葱时候的峥嵘。而那些曾经的岁月,转瞬即逝,齐凌想:他们的那个时代终将是要落幕了。转身离开的瞬间,齐凌回过头来说:“当年你出生时,我在你父亲脸上曾见到过发自内心的喜悦。”面对对方的善意,厉云深再次沉声说道:“谢谢。”齐凌走到门外,与同样一袭黑衣的秦歌擦肩而过。他停下了脚步,侧身问身后的秦歌说:“接下来,你还想做什么?”多年后,秦歌依旧是唇红齿白的美艳男子,此时,妖冶的面容中却划过一丝茫然,面对昔日的青年,他哂笑一声说:“只是去拜访一下故人。”齐凌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秦歌,咄咄逼人道:“你对厉嵘做了什么?”秦歌一脸坦然,他说:“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?”“因为半个月前,我亲眼看见了你去找过厉嵘。”未做否认,秦歌说:“我并没有杀死他的必要。”我只是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选择罢了。秦歌说完,便转身朝着一开始的目的地走去。留齐凌一人在原地思考着,方才对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。齐凌喃喃的说道:“你与厉嵘的交集一直都是,宋明。”一只苍白修长的手,安静的将手中的一枝白色花朵放下。对于秦歌的出现,宋连城并不感到任何意外。他仍旧站在离厉云深最近的角落里,默默的关注着此时的厉云深。依旧的,秦歌踏着轻缓的步子来到了厉云深面前,秦歌说:“节哀。”厉云深看向秦歌,没有,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什么都没有,依旧犹如一滩死水般平静。厉云深说出了今天一直在重复的话:“谢谢。”不过瞬息,那抹黑色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厉云深与宋连城的视线中。09一捧梦幻的蓝粉满天星,被轻轻的置于一个拥有纯净笑容的女子坟前。四周,是赵三宝刚刚除去的疯长的杂草。赵三宝曾经干净的少年意气全不见踪迹,此时的他,气质中融满了冰冷的阴邪。山岭中刺骨的寒意透入骨髓、揉进血肉。稀薄的日光似一层淡淡的烟雾,漂浮着,令人无法触及。尽管唇色带着些许畏寒的绛紫,但赵三宝还是盈满温柔的对身前女子的遗像说:“对不起,我让您等得太久了。”这座孤坟,位于一个永乐市东南角的一个小村落,这里山清水秀,只可惜交通闭塞,村里的好些年轻人都在成年后选择离开了这座村子。现如今,村子里留下的都是一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家,想来不出几年,这里的记忆都将随着时间而淡化。其中,也包括了眼前,那一场错位的爱情。那一年,曾经载着满村人荣誉的女大学生赵沐一,带着肚中还未出生的孩子,狼狈的从永乐大学逃离回家。对于女儿的闭口不言,那个皮肤黝黑的庄稼老汉在外抽了一宿的旱烟,当第二天一早,公鸡打鸣的第一声,赵沐一对着自己父亲的尸体,喊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。她仍然记得他父亲失望的眼神,他说:“我对不起你的母亲。”赵沐一自幼失母,有记忆来,是父亲用他满是粗糙的手,将她捧在了手心。当赵沐一第一次用简陋的硬树枝,在泥土上画出第一张属于父女二人合照的时候,赵父浑浊的双眼满是惊喜,他说:“我们一一画得真好看。”后来,赵老汉又用他瘦削的双肩,扛起了赵沐一高昂的学画费用。每天天不亮的时候,赵老汉会背着赵沐一走十公里山路,去镇子上一个教画师傅那学画。十六岁那年,赵沐一用手中的那支画笔,走出了深山。那一晚,赵父喝得大醉,那也是赵沐一第一次看见父亲喝酒。语音模糊间,她听父亲说:“你的女儿,像你。”一晃四年,每一年,赵沐一都会回乡看望自己的老父亲,有时,父女俩会有说有笑的构画未来蓝图。而这一年,当赵沐一挺着肚子独自回来时,赵父突然犹如晴天霹雳。他问:“你的学,你的画?”赵沐一见难以隐瞒,便只是照实说到:“我撤了学,等孩子生下来后,我还是会重新捡起画笔。”赵老汉整个人都恍惚了几下,说:“我终归没有把你照顾好,对不起你母亲啊。”他踉跄了几步,夺门而去。当天蒙蒙亮的时候,赵老汉一根绳子,便把自己吊起在了家门口不远处的一棵银杏古树上。而这,也是一个轮回。赵老汉其实一辈子没有结过婚,二十三年前,赵老汉在门口的这棵银杏树下,第一眼看到了赵沐一的母亲,一个来山里采风的女画家。当时,她明眸善睐,眼里盛放着整个春天的绚烂,比后山的那片繁花地还要好看。再次见面,他救下了抱着孩子的她,这个孩子,就是后来的赵沐一。她说:“这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,而她,势必不能重蹈我的覆辙。”她就这样的放下了孩子,永远消失在了当年的那位少年记忆中,而他,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对方的名字。带着悲恸与愧疚,赵沐一生下了这个孩子,她为孩子取名为赵和平。和平,远离纷扰与伤痛,一生平安喜乐,内心和容。在赵和平七岁那年,终日郁郁寡欢的赵沐一,病死在了一个雨夜。而至死,她都没有重拾过她的画笔。死前,她摸着他的头说:“你不是他们口中的野孩子,你的父亲他叫厉嵘。好孩子,我只愿你一生和平。”最终,赵和平终究是没有找到他的和平。在走出那座大山开始,他便为自己取名为赵三宝,一个泯于众人的名字。他会用自己的双手,将属于自己的过往都通通追讨而回。·未完待续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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